9个人,60天,一位湖北老师的封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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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有话说

前几天,“当代教育家传媒”公号一篇《》,被近百个公号转载 ,引发数百万网友“围观”。

许多网友在品读完王琼老师的这封信后,给编辑部留言表达对王琼老师的关心和好奇。

留言最多的,就是“究竟是什么让王琼老师迸发这样的思考”以及她在湖北的隔离生活。

所以,“当代教育家传媒”公号再次邀请王琼老师讲述自己一家60天封城故事。

“疫情过后,我们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听起来多么悲伤,

但是灾难留下的仅仅只有伤害吗?

01

想要逃离

1月23日,除夕前一天,武汉封城了。

1月26日,大年初二,宜昌封城了。

原来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1月20日,我还撺着一家九口去三峡人家景区逛了一趟,美其名曰:家庭团建。

现在各种后怕:那么多游客,指不定有谁已经传染了。说不定我们也已经被感染了。最坏的结果可能是“灭门”……

想着想着,眼泪都下来了。

“姐,你这内心戏也太丰富了,没有那么严重。”弟妹安慰道。

“你啥时候能听听我的劝呀?”老公是真生气了。

一年没回家,所以这次我坚持要一家四口到宜昌弟弟家过年,爸爸妈妈也从枝江赶来宜昌团聚。

刚到湖北第一天,老公就跟我说了有关武汉新冠病毒的消息,我还讥讽他危言耸听。

大年三十,他再次提议初一就离开各自回家,我觉得他冷血无情。

现在,全被他言中了。

同自责一样强烈的,是“尽快逃离湖北”的想法。

一夜胡思乱想后,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要不咱们直接上高速试试看,刚封城,检查没那么严。“

“不行,姐姐,业主群里有人说了,根本上不去。还有人从外地回来,硬是不让下高速,原路返回了“弟弟说

“那咱们走乡道,绕绕看,哪里能上高速咱们就从哪里上。”

“不行,姐,你知道咱们村某某吧,他丈母娘家在某某村,去吃了顿团圆饭就被困了。乡道也有人查车,他最后硬是走了二十多公里回的家。”

“那你们说怎么办?干等着呀!那不是等死吗?”

没人知道新冠病毒是什么,没人知道它潜伏在哪里,没人知道怎么对付它。

但新闻报道令人绝望。医疗物资匮乏,医护人员也开始死亡,甚至于“灭门”悲剧。

恐惧、深深的恐惧!

“哎呀,你这人,能不能长点脑子。医疗专家都说在家隔离是最好的方法那就是最好的方法。你出去祸害什么大众呀。咱们在湖北老老实实呆着,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走。”丈夫做了最后的决定。

就这样抱着“明天可能就轮到我了”的悲观,抱着“活一天就有活一天的样”乐观。

我们老老实实地居家隔离,直到3月26日宜昌解封。

顺利上高速的那一刻,紧张解除了。

突然想哭,突然想大声说“谢谢“。

灾难面前,我们没有被抛弃,反而享受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政府大到医疗,小到米面的全盘调度;一线医护人员用生命完成的守护;福建医疗队对宜昌的援助;韩红等一批慈善家以及社会爱心人士的爱心捐助;小区的志愿者的服务……

享受了一切的我,此刻是羞愧的。

羞愧我被恐惧压倒了,羞愧自己只想到了逃跑。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回到疫情爆发的第一天。希望我不要那么自私,那么“巨婴”。希望我能勇敢些,站出来和大家一起承担风雨。

灾难中,涌现出无数英雄:有名的,无名的;还活着,或者已经死去。

这些或清晰或模糊的英雄面孔,构成了我心中祖国的形象。

我觉得我的祖国很可爱,也值得去爱!

02

家庭趣事多

反正是不走了,日子就要照常过下去。

过日子,就是找乐子。

“快来看这则新闻,真是笑死人了。”爸爸说道。

我们一家人聚到电视前,也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这新闻是:18口人滞留老家40天,1天只吃2顿饭,仍然吃掉了大半头猪和40只鸡!

掐指一算,我们在家也住了不止40天了。

“妈,我们吃了多少东西了?”

“20斤香肠、50斤腊肉、8只腊鸡、5条腊鱼、10斤牛肉全部吃光了。”妈妈说道。

“阳台上的三箱子椪柑、两盒车厘子、一箱火龙果、一箱芒果、两箱子梨子也全部吃光了。”弟弟补充。

“幸好居委会隔三差五送些爱心蔬菜,不然咱就只能顿顿吃肉了。”妈妈又说。

“我都胖了十多斤!”弟妹在体重秤上惊呼。

“所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家办的年货也全部吃完了。明天大家要勒紧裤腰,每天只有两顿饭。”

少吃点,对我们来说没啥事,对于我的小侄子小龙来说,那可真是要命的事情。

这娃生下来就8斤多重,胃口好的不得了。

“小龙,你怎么还在吃,放下筷子,不能吃了。”外公外婆,总是对小龙这样说。

“小虎、小满,再吃点,你们还想吃啥,跟外婆说,明天给你们做。”他们却这样对我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说。

“你们偏心”小龙本来就很委屈。

现在倒好,三餐还变成了两餐,连基本口粮都不保证了。

奇怪的是,这娃竟然没有吵着说饿。弟妹非常高兴,觉得娃儿胃口变小了,控制体重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某天半夜,不知几点,我起身去卫生间,见厨房灯开着。我瞄了一眼,只见小龙正在偷偷摸摸的在那儿狼吞虎咽。

第二天,我兴高彩烈地告诉弟妹这个重大新闻,还不忘自我吹嘘一番:“你看,我儿子多好,这身材,多标准。”

“得了吧,”弟妹也是一脸得意洋洋,“看看你儿子泡的茶。”

只见我家娃直接将开水倒进了茶叶罐,因为他以为茶就是这么泡的。

“我儿子干家务活可是一把好手……”

对比完了之后,两个虎妈都关起门来开始调教自家娃。句式出奇地统一:你看看谁怎样怎样,你看看你,怎样怎样。

然后新一轮的较量又拉开了序幕……

03

我们需要和解

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爸爸宁愿睡沙发,也不愿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

妈妈宁愿一个人捧着手机,也不愿和爸爸一起看电视。

而我呢,习惯了这种氛围。

矛盾也许从我们小时候就埋下了。

虽说我出生的时代,大家可以说得上都很穷,但我们家却更穷一些。

枝江高峡村位于长江下游,是一个因安置三峡大坝移民而形成的移民村。嚼着干涩苞谷面饭的父母听说这个位于江汉平原的小村落,竟然连刚出生的小猪都是喝稀饭长大的。所以带上随身衣物、两张船票和一岁、三岁、五岁的三个孩子,从秭归顺流而下,来投奔住在此处的姑妈了。

还才三岁的我,就这样开始了我的“贫穷”生活。

为了安置我们,姑妈将猪圈腾出来,将墙加高,围成一个“家”: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堂屋。又从村邻那里要来两个闲置的床架,铺上床板和稻草,再铺上棉花套,一家五口睡觉的地方就有了。

夏天,长江流域的桑拿天让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大闷罐。但是,房子里还要更热一些。所以只要太阳落下,我们就赶紧出来纳凉。汗津津的一天终于在夜深时刻吹来的江风中结束了。

但是第二天,蚊虫一定会在我们身上留下大快朵颐后的痕迹。红肿隆起的小包中间白色的凸起一定会在挠痒痒时被抓破,然后小脓包会发炎成大脓包。大脓包变得更大时,妈妈才会去买一瓶绿药膏涂上去。

在药的清凉中,大脓包又开始慢慢塌下去。

但是父母的感情却在艰难的岁月中被撕裂了。

母亲总是埋怨父亲没有肩负起改变家庭生活的重担,父亲总是指责母亲太过强势。

而我呢,自然是同情母亲的,因为我还清楚地记得18岁的那个夏天……

为了能让我上重点高中,母亲和父亲又激烈地争吵起来。而我也插入其中,强烈地表达我想要上重点高中的愿望,结果,迎接我的是父亲一个大大的耳光。

这个耳光我记了很久。

虽然成年后,每个月我都会给父亲寄生活费,但是……

“你不知道王琼上高中的时候,我没少跑路,”在我摆出高考分比老公高两分的事实来证明我的智商更高时,父亲突然说。

“我先去重点高中咨询了一下,她的分数差三分,需要交九千块钱。我想她即使交钱进去了,也是在后面缀着的。她性格那么敏感,肯定受不了。所以我就想让她上普通高中,她的分数,在普通高中可是名列前茅,一定越学越有劲。现在看来,我真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父亲说完,我的脑子一阵轰鸣:没想到那场争吵背后的原因是这个,我一直以为是父亲不想负担我读书的费用。

因为这个误解,我真得怀疑过,父亲是否爱我。

无论我长多大,我都需要一个这样的解释。

活着,本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但因为有爱,也能快乐地走下去。

60天里,我们频繁地回忆往事,就像是在重新书写自己的生命故事一样:

成为母亲的我,理解了母亲声嘶力竭背后的无助和哀愁;成为了父亲的弟弟,理解了倔强生硬父亲的努力和无能为力;丈夫理解了我挥之不去的不安全感;弟妹接纳了弟弟偶尔的暴躁。

离开宜昌那一天,父亲也开着他的电动小三轮驮着妈妈回枝江老家了。

晨光里,他们重新相依相偎,他们渐行渐远,就像新郎驮着他的新娘一般。

60天、9个人、90平,我的疫情故事结束了。

我们都还活着,这很幸运。

而能有一个机会,停下匆忙的脚步,审视自己的人格,滋养自己的心灵,梳理一段关系,这很幸福。

某种程度上,我要感谢灾难,它让我们看清楚了珍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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