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真的在“放弃”老人吗?资源紧缺情况下,人性关怀与理性医疗的艰难选择 (818)

作者丨思齐 编辑丨段文

自新冠疫情暴发以来,媒体频频爆出欧美养老院集中感染、死亡事件,老年人的实际情况令人关注。

在意大利、英国等疫情“重灾区”,医护人员在面对呼吸机等重症医疗资源严重短缺时,不得不面临医疗伦理的选择——是否优先救治存活几率更高的年轻人?此问题也引发外界巨大争议。

世界卫生组织欧洲区办事处主任克鲁格(Hans Kluge)承认,欧洲多达50%的新冠肺炎死亡病例发生在养老院这样的长期护理机构,“这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悲剧。”

4月17日,加拿大蒙特利尔的某老人看护中心被曝光,有31位老人在一个月内先后去世,其中至少有5人被确认感染了新冠病毒,而该看护中心只剩两名医护人员在岗,其余人均因疫情离岗,导致一些瘫痪或患慢性病的老人缺少食品和药物。此外,在确诊病例累计已超过100万人的美国,公开报告死亡数据的23个州中,有超过1万人是在养老院中因感染新冠病毒死亡(包括居民和工作人员),占这些州死亡病例的27%。

老人作为风险最高的人群,却在养老院、看护中心和医院屡屡遭遇悲剧性事件,呼吸机之困将老人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西方国家真的在“放弃”对老人的救治吗?

欧洲国家大量死亡病例发生在养老院

老人被要求放弃急救?“草率”行为还是专业考量?

4月7日,英国多家媒体报道称,威尔士多家养老院及诊所向老人患者发放“放弃心肺复苏急救”同意书(简称“DNACPR”,Do Not Attempt 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 decisions,又称“Do Not Resuscitation,即放弃急救”),如果签署该同意书,病情恶化时不再叫救护车,而稀缺的救护车资源可以为年轻人和身体健康的人提供帮助。收到同意书的患者均为年迈或已经身患重症的老人,他们很多人对此表示很难过。一名85岁的新冠肺炎感染者称不愿签署同意书,“看到这个,感觉自己的生命一文不值,仿佛收到了一份死亡通知。”

为此英国老人慈善机构“Age UK”站出来反对这样的做法:是否签署同意书是个人的决定,患者有权利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做出决定。要保护基本人权,笼统、歧视性的决定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这样过于“草率”的方式激起了公愤。然而,英国“安宁缓和医疗”(为患有无法治愈疾病的病人提供全方位照顾的医护体系)的医生雷切尔·克拉克解释称,当人们因这份“放弃心肺复苏急救”同意书而愤怒时,必须要看到一个事实:“心肺复苏(CPR)的含义非常特殊,是指心脏停止跳动时的胸外按压和电击,这是专门为那些已经心脏骤停的人提供的治疗。从某种意义上说病人已经死了,我们只是尽最大努力使他们复活。心肺复苏术是带有攻击性和创伤的。如果没有通过压缩破坏肋骨,那么就不能正确地进行压缩。”

英国一家养老院一个月内15人死亡

“如果病人太虚弱,心脏则无法重新跳动,这种心脏骤停是由不可逆的问题引起的,是他们生命的自然终结。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心肺复苏,并不是有尊严的死亡。”克拉克称,在英国与其他国家不同,是否签署该同意书取决于临床医生,而不是病人或家属。

事实的确如此,病人如果决定拒绝心肺复苏,可以要求医生代表他们填写“DNACPR”表格。但如果病人不想放弃心肺复苏急救,却需要医生进行临床判定,只有医生认为对病人最有利的情况下才会实施。

引发外界批评后,威尔士地方卫生委员会Cwm Taf Morgannwg大学健康委员会发言人表示,签署前述通知书和表格不是健康委员会的要求。一部分病人确实收到了这类邮件,而发布该邮件的诊所知道它“引起了一些收信病人的不快”,但这并不是他们的本意,诊所为其给患者造成的痛苦道歉并回答他们的任何疑虑。

通常在英国,当医生担心心肺复苏对救治可能徒劳无功时,应该在事前与患者充分沟通。但疫情暴发后由于前线医护人员不堪重负,工作到极限,一些关于“放弃心肺复苏急救”的讨论被压缩成邮件或根本没有讨论。

克拉克强调:“这些沟通上的失误是不可接受的。如果医生试图与患者讨论是否放弃心肺复苏急救,这样做不是为了与年轻人区别治疗,而是为了确保患者不会在不知不觉中遭受无效和不适当的治疗。”

医疗伦理的艰难选择

意大利一些医院也曾被曝光,在疫情最严峻时被迫根据患者“年龄”实行医疗配给。意大利帕尔马省的医生Gal Peleg甚至公开称,由于人工呼吸机的数量太少了,“我们不再给60岁以上的人戴呼吸机。”

据英国《独立报》报道,意大利给医生的官方指南确实提到,只有“被认为值得重症监护”的患者才能得到重症监护,并且要根据“分配正义”的方法平衡护理需求和可用资源,有些医院被迫按年龄实行配给。

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伦巴第地区就是其中之一,当地以65岁作为年龄切割,以防止有些患者已经患有合并症,因此65岁及以下的人才有使用呼吸机的资格。而博洛尼亚则把80岁作为界限,但是对于65岁到80岁之间的患者在救治时仍然会考虑其是否患有合并症。

疫情期间,养老院老人的外出和亲属访问受到限制

当新冠疫情在意大利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时,医生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探讨和权衡,只能根据惯例迅速决定医疗资源如何分配。米兰Policlinico医院重症监护病房负责人Giacomo Grasselli表示,呼吸机插管可能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尤其是对老年患者,即使老年人活了下来,许多人也会出现其他问题,比如行走困难或认知困难。

“不过,过去在医疗资源充足时,医生们还是倾向于尝试给老人插管,这是因为资源足够允许这样做。”Grassell称,现在的改变是由于重症监护资源出现“巨大的失衡”,意大利的官方指南告诉一线的医生:“优先考虑那些预期寿命更长的人。”

与外界巨大争议相伴,一些欧美老人的主动选择也令人感动。意大利一位名叫贝拉德利(Berardelli)的72岁神父,曾被广泛报道:他生前就职的卡斯尼戈,是一个距离米兰仅40英里的小镇,是意大利疫情最严重的地区之一。而贝拉德利因为疫情期间坚持给当地人(包括感染者)做祈祷,也不幸感染,出现呼吸困难症状。当地教区的民众为他专门购置了呼吸机。但考虑到医疗资源匮乏,贝拉德利主动放弃了使用呼吸机的机会,让给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年轻患者。3月15日,贝拉德利在意大利洛夫医院去世。

有限的资源下,很多国家都被迫要做出艰难选择。美国疫情最严重的纽约州的州长安德鲁·科莫曾愤怒道:“当我需要3万台呼吸机的时候,400台有什么用?你(联邦紧急事务管理署)来在26000名要死的人里选(谁使用呼吸机)吧!”

分配医疗资源在事实上早已有之,许多国家的医生组织、医院和卫生部门在此次疫情前都有指导关于如何在病人之间分配资源的伦理规范。

据《金融时报》报道,以意大利北部的伦巴第大区为例,医院和医生都首先考虑患者年龄,还附加了许多其他评估条件。而在英国,政府支持的英国国家卫生与保健优化研究所则根据一个数学公式,在评估延长绝症患者生命的治疗方法时,综合考虑金钱成本与增加的“生命年”。而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的医生相当在意的是,对那些被认为已经走到自然生命尽头的病人进行“过度治疗”所耗费的资源和人力成本。

反对声音认为,在有限的医疗资源下,一些国家还在坚持走“群体免疫”,这让老人被迫成为“群体免疫”的牺牲品。

英国养老院的确诊数字很可能被低估了

目前欧洲最后一个不实施封锁措施的瑞典也在4月9日被当地媒体爆出,卡罗林斯卡医院根据卫生部的文件颁布了“特殊情况下重症监护优先级的原则”,其中也提到“生理年龄80岁以上不再进行重症治疗”、“生理年龄在60-80岁之间,有1-2种器官严重衰竭疾病的不再治疗(呼吸、循环或者肾)”,加之瑞典目前死亡病例最集中的地方同样是养老院,该内容再度引发争议。

但值得注意的是,生理年龄80岁以上不等同于实际年龄80岁,是指患者的健康、功能水平和预计生存期。生理年龄可以比实际年龄更高或者更低,例如实际年龄60-70岁的病人可能会因为患有基础疾病导致严重的功能限制,其生存期比同龄的健康人低。

医疗救治时一旦把年龄作为指标,随之便会引发大量的愤怒和恐惧情绪。但在瑞典,这一指导原则存在法律基础,1997年瑞典通过的国会立法确定了在医疗行为中如何决定一个病人优先级的原则:虽然第一条首先明确了“人人平等的原则”——实际年龄(出生日期)是不能作为判断优先级的标准的,但同时却又规定,在考虑一名老年病人可以容忍哪些医疗措施并从中获益的时候,需要考虑到他的生理年龄。

养老院缘何成为“被遗忘的前线”

虽然医疗资源配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不容否认的是,此次疫情下多国养老院的确成为“被遗忘的前线”,高死亡率触目惊心。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对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爱尔兰和比利时展开的调查显示,这五个国家的新冠死亡病例中,养老院的老人占比约一半。

4月中旬开始,英国养老院的死亡病例也急剧攀升,英国已有2000多家养老院出现疫情。在4月11日至17日一周内,英国约四分之一的死亡病例发生在养老院。而此前英国养老院的死亡病例一直没有纳入官方统计。直到4月28日,英国卫生大臣汉考克才终于宣布从4月29日起每天公布养老院的死亡病例。英国国家统计署也由此开始发现更多死在家中及养老院的人。

英国一家居住着73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的养老院,4月里出现15人死亡的惨剧。英国老年人慈善机构“Age UK”表示,新冠病毒在养老院里面“肆意乱窜”,政府官方数字则“经过美化处理”,对养老院的老年人视而不见。

4月21日,德国媒体也报道称,德国至少有1491例新冠死亡病例来自养老院等机构,占全国因新冠病毒死亡总人数的近三分之一。意大利索莱托一家养老院曾被媒体爆出老人遭遗弃事件,87名老人中有80人感染新冠病毒,其中9人死亡;另有不少老人因无人照顾导致饥饿和脱水,身体虚弱濒临死亡。

世界累计确诊病例最多的美国也存在同样的悲剧:马萨诸塞州霍利奥克市的退伍军人养老院在发现疫情的一个月中,死亡人数达到68人。另外,新泽西州警方曾在一家叫Andover慢性病及康复中心的养老院里,同时发现了17具老人遗体堆放在原本容量只有4具遗体的停尸房里。而这些仅仅是冰山一角。

急救中心从纽约一家疗养院运送病人

很多养老院的工作人员也面临艰难处境,没有防护设备和足够的人力,导致工作人员崩溃离岗。许多欧洲国家最初为了保护养老院的老年人施行限制家属探望的政策,结果反而适得其反,阻碍了家庭成员及时将身体状况不佳的老人接出亲自照顾,很多老人由于工作人员不足疏于看护而去世。

在很多欧美国家,养老院不是由政府经营的,属于私人或公司所有,大多数养老院并非医疗机构,而是仅能提供日常生活看护服务的私营机构,且一个护工往往要同时服务多位老人,如此一来非常适合病毒传播。

养老院检测太迟也是推手之一。在疫情暴发之初,防护设备、检测试剂都紧缺的情况下,政府只能优先保障医疗机构,养老院这类非医疗机构,只能依靠自己筹集或者社会捐助。

出生在北爱尔兰、工作在伦敦的亚历山大也对此感到很惋惜,北爱尔兰很早就已经开始统计养老院的病例,50%的死亡案例来自养老院。疫情暴发后英国的医疗资源也一直很有限,“前期政府需要把资源投入到医院,保障医生和护士的安全,增加医院的承载力,这是排在首位的。”

“我不认为英国、意大利放弃了老人,造成养老院的大量感染或许是意料之外的,前期政府需要把资金主要投入到医院以及支持失业的人。”亚历山大称,“老年人不是被刻意遗忘了。现在已经有了变化,政府和公众都开始高度关注养老院,试图掌握疗养院里的真实情况,医生也被大量派往养老院。”

阻断疫情在养老院的进一步蔓延非常关键。美国疾控中心前主任费和平(Dr. Tom Frieden)指出,养老院和长期护理机构正在成为新冠病毒的“爆炸中心点”,“新冠病毒传播能力非常强,这意味着病毒可能出现在门把手、电梯按钮、拐杖、床栏……养老院和护理中心要想彻底切断病毒传播,必须知道每个传播细节。”

华盛顿州柯克兰的一家养老院

“每个护理机构都要竭尽所能保护住在那里的老人和工作人员,这就意味着里面不能有患病的医护人员,因为超过60岁和有基础疾病的人在新冠病毒面前极度脆弱。所有医护人员必须一直戴口罩,每次接触病人都要手部消毒。注重细节至关重要。”费和平称。

*本文由#树木计划#作者观象台创作,在今日头条独家发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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